(二)基層的世界觀

基層宣教專刊之二
作者
郭鳴琴編輯。MS修訂。

基層是一個很複雜的文化群體,我們應該要學習以跨越文化的眼光和心態,實地觀察、體會基層的文化特徵和行為模式。每個文化群體都有他們自己的世界觀,而他們的行為、對事物的看法、作判斷的標準,往往都深受他們自己的「世界觀」影響。

 

世界觀的定義


根據不同的角度可以衍生不同的世界觀,有人從哲學來看,有人從政治學來看,因此衍生了許多對世界觀不同的定義。若從人類學的角度來看,一個文化群體的世界觀,就是他們「認知事物、產生情感,以至於做出道德判斷時,所依循的基本信念的集合」。


這個定義看來非常簡單,但我們要明瞭:在認知方面,每個文化群體對事物的看法、對生命的看法、對神的看法、對福音的看法、對錢的看法,都會受到背後的一些基本信念所影響,而產生不同的看法,這些基本信念都其來有自,不是偶然存在的;在情感方面,不同的文化群體對祖先的情感、對家庭的情感都不同,這些影響情感的因素也不是偶然存在的,全都其來有自,且深受每個文化群體背後所依持的信念所影響;在作判斷時,不同的文化群體對道德行為的善惡、價值觀的取捨、優先選擇的順序等等,也會做出不同的判斷,因為每個文化群體背後,都有一些不同的基本信念。這些基本信念表面看不見,但卻深深地影響每一個文化群體的思維與行為模式。

 

基層人士的世界觀


世界觀的信念系統,大約可以分為三類:第一類是認知事物時,所會使用到的信念;第二類是產生情感時,所會使用到的信念;第三種則是做出價值判斷時,所會使用到的信念。


(一)華人基層在認知事物時,背後常使用到的基本信念


華人基層人士對宇宙萬物的認知,主要憑藉直覺、體驗與處境。華人基層深受民間宗教的影響,而華人的民間宗教則是很典型的混和型信仰,深受佛教、道教和儒家思想等等的影響。因此在華人的世界觀裏,一些基本信念就深受這三種主要信仰的影響:


1. 對神、人角色的看法


他們深受輪迴觀的影響,而且普遍認為神、人、動物、鬼、祖先之間,並沒有清楚的界線。在他們的觀念裏,神跟人的差異就如同有錢人跟窮人之間的差異一樣,所以說「有錢能使鬼推磨」。他們認為鬼神跟人之間的差異,只不過是比人多了一些東西,比如比較有權力。而每個人,或許都可以在某一天,變成神、或者鬼、或者動物,這種思維模式,在基層人士心中非常明顯。彷彿人有一天可以跟鬼神調換位置,也可以跟動物互換角色。因此對於基層人士而言,神跟人之間的差異,不過像是社會上的階級劃分,有錢人與窮人之分、有權力的人與被剝削的人之格。對他們而言,神不是最高,因為神非常多,但他們卻不曉得那一個神真正能幫助他們,因此時常在各個神明當中找來找去。


2. 對孝敬祖先的看法


華人基層相當看重祖先,認為只要祖先仍活在我心中,仍活在我家中,就照樣要「孝敬」他。基督徒常常談到祭祖問題,其實華人基層情感上最難打通的關卡,不是祭祖的祭祀敬拜問題,乃是孝敬祖先的問題。他們認為祖先還活在我心中,便要孝敬他,因此他們把祖先當作「活著的」父母來加以孝敬奉養。孝道,是我們在基層福音事工中所要面對與思想的,如果只談祭祖而不談孝祖,這將會是一個很嚴重的錯誤。


3. 對歷史演進的看法


華人基層對歷史演進的進程,傾向於一種「循環不息」的觀念。對他們來說,時間不是有開始,有結束(末日)的線性發展。而是周而復始、循環不息的。一般基層非常看重農曆,因為農曆本身的時間觀,就是春、夏、秋、冬,循環不息、收成不斷的。這樣的觀念使得他們認為,人生就是不斷的更新與循環,沒有一個直線向前的目標或更高更遠的方向。這跟聖經的觀點很不一樣。


對時間演進的看法,也影響到他們對生命禮俗的觀念,因此他們特別看重出生、大壽等等的禮俗。知識份子喜歡擺脫儀式化,喜歡事事追求創新與不同,但基層剛好相反,他們活在一個非常儀式化的社會及文化背景裡。沒有這些儀式,對他們而言會有循環不再的感受,因而使他們失去了賴以為生的價值重心。沒有這些儀式,會讓他們不知如何面對生死問題;沒有這些儀式,會讓他們無法與其他的社群建立關係;沒有這些儀式,會讓他們無法定位自己在社會中的價值與角色;沒有這些儀式,他們會不曉得如何面對來自家庭、同事或親友的壓力;沒有這些儀式,也會讓他們失去對自己族群的認同感。沒有這些儀式,好像就成了懸在空中,不知何去何從的人。這是一般基督徒知識份子較難領會的一部分。


4. 對自然次序的看法


華人基層對飲食、起居、做事、醫藥及健康的看法,深受陰陽觀念的左右。他們認為一切的自然次序,取決於陰陽的平衡。他們未必知道陰陽背後的理論,但陰陽的觀念卻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。他們會認為,只要是陰陽平衡的、合適的,就是好的;凡是不平衡而衝突的,就是不好。對他們而言,陰陽的觀念貫穿了他們的生活,舉凡道德、兩性關係、婚姻,甚至醫療保健都充滿了陰陽的平衡與協調。基層會看重地理、風水、祖墳、將父母葬在哪裏等等,實因他們受陰陽觀念影響至深。


5. 對命運的看法


華人基層相信「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」,人必須盡人事而聽天命。他們也認為天理跟人道必須互相協調,人道必須順應天裡,不可逆天而行。因此他們看重生辰八字。搬家、定親、結婚,都要看生辰八字,因為他們認為唯有天理的價值跟人的生辰八字互相配合,才不致於逆天而行,進而能避禍求福。


命運天注定的宿命論,是華人基層心中長期信守的信念。為什麼基層中算命、求籤、占卦的風氣如此盛行?這決不是表面的問題,而是世界觀的問題,他們的目的是想要解決他們對「不明白天意」的焦慮,他們若得不到一個答案,心裏總是難安。若疾病、邪靈、工作、家庭等現實切身問題纏繞著他們,會由於他們對命運的看法偏向「宿命」(一切早已注定),因此心態常會顯得消極。不是不期盼改變的來到,卻有時欠缺力圖改變的動力。

 

(二)基層人士對事物流露情感時,背後常使用到的基本信念


這些基本信念主宰著基層人士感官世界的感覺,這些感覺會影響他們對音樂、藝術、實物、服裝、建築、符號意識,以至於一般生活方式的口味(品味),與我們傳福音也密切相關。


1. 看重群體


華人的基層非常看重群體、家庭、地緣、血緣、同胞。他們看重自己是群體當中的一份子,需要在群體中有一種歸屬感,需要被接納、被認同。


一般說來,華人基層十分重視生命的禮俗,特別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禮俗,如:出生、結婚、做壽、喪事等等。這些禮俗對他們而言非常重要。又因為基層人士看待群體如同一個生命共同體,個體間的生命是彼此關連的,因此團體成員間應該彼此合作互動。因此他們在婚喪喜慶、宗教活動、職業選擇,甚至變賣家產這些事情上,都一定程度的看重群體的意見。比如,選擇婚姻對象時,他們往往不只看為個人的事,也常看為群體的事,看重群體的意見。


2. 尊重長輩祖先


基層人士對有經驗的長輩相當尊重。認為祖先就像日常生活的父母,會疼愛子孫。他們與祖先的關係,不只是死人與活人,而且是父母與兒女的關係。在華人的移民社會,如香港、台灣、新加坡等崇拜祖先的方式,與中國大陸有點不同。移民社會充滿競爭,缺乏安全感,所以更看重對祖先的敬拜。他們所看重的,不只是與祖先之間的親子關係,更有著血緣、家世、財產繼承與權力義務的關係。因此時常認為,若不按時節履行一定的儀式責任,會觸怒祖先,進而遭致懲罰或災禍。


3. 口語化及儀式化


華人基層是一個口語化的社會,也是一個儀式化的社會。他們主要不是依靠文字,而是仰賴「記憶」來保留知識,並且使用不同的「媒介」來強化記憶。所以基層人士喜歡把資訊放在歌謠、諺語、成語、詩詞、謎語及故事中,以幫助記憶。基層習慣用具體的文化符號來反省自己的宗教信仰,所以民間宗教有很多符號、符咒、圖畫、雕象和廟宇等等,目的都是方便他們記憶、保存經驗資產。


4. 崇尚靈驗


華人基層非常崇尚「靈驗」,他們不太在乎「能力」的來源或本質為何。不論本質好不好,來源在哪裡,只要靈驗他們就追求。因此基層社會中,通靈、神醫、符靈、占卜等宗教活動非常興盛。只要有「能力」,不管天神或地主,都可以成為敬拜的對象。


5. 對土地、空間有特別情感


中上階層人士的時間觀念特別強,但基層人士則非常看重土地與空間,諸如一些有特殊意義的地點、古蹟、墳墓、宗教聚會場所和祖廟等等。在他們的眼中,祖先或英雄所留下的一些民間信仰發源地,是相當神聖與重要的,並認為造訪這些發源地,可以重溫並更新他們與祖先、英雄或諸神明的關係。因此他們對進香朝聖活動,往往非常熱衷。


(三)基層人士做價值時判斷時,背後常用到的基本信念


這些信念決定了基層人士判斷真理、道德與價值的標準,並決定了一個文化中,被視為優先而重要的事誤會是什麼。基於這些信念,也延伸出了各種願望,而各種的願望則形成了他們在信仰中,所關懷的價值。


1.道德與信仰無關


華人基層文化深受陰陽觀念的影響,認為道德與信仰無關,只要陰陽彼此平衡就好;只要我們和自然的關係和諧順當,自然界不至於憤怒就好;只要跟祖先的關係處理得宜,讓祖先能夠來愛護我們、照顧我們,不讓我們得到災難就好。他們完全站在一個被動的角色,人生觀充滿了宿命心態,他們不常意圖改變環境,而是努力想要適應環境。


民間宗教的功利信仰,主要追求福氣、發財、平安,通常不涉及倫理道德及罪惡的問題。因此對於基層人士而言,信仰與道德是可以分開的,這深深影響了他們的道德價值判斷。比如,當基督徒大談「罪」的時候,他們的思維方式其實完全不是這樣。因此如何帶領基層人士真心認罪悔改,實在需要聖靈在他們心裡動工了。


2. 關心切身問題


華人基層最關心現世切身的問題,對遙遠的歷史、過去的神話,相對的並不那麼看重,對遙遠的未來也興趣缺缺。基督徒所談論的永生問題,他們恐怕只覺得看不見、摸不著。他們最感興趣是近代及未來幾年的事,關心現在的親子關係、世界關係、社群關係、生老病死、社會問題,重視每個人要面對的生命關口,看重時序的運作。因此他們看重政治,因為他們認為這會立即影響到他們切身的權益。不只如此,他們往往將陽間現世的需求、社會結構等等,延伸到他們對陰間的理解之上,因此時常認為陰間的祖先或靈魂跟我們一樣,需要各種衣食住行。


3. 尊重有經驗的前輩


華人基層對價值的判斷,有明顯的信賴權威取向。只要是年紀大的、有經驗、有貢獻的人所講的話,往往會被不加批判的被認定為對的。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,長輩或祖先,只要是基層社會裏所認定的前輩,他們說的話或做出來的決定,不管合理不合理,都是年紀輕或沒經驗的後輩,需要完全服從聽命的。這是他們的領袖模式。


從耶穌和保羅的宣教工作中,我們看到一個最美的典範,他們二人傳福,總是優先看重被傳的對象是誰、並圖思改變對象的世界觀,因為世界觀是整合思想文化的中心,而且主導整個信仰體系的變遷。當我們面對基層福音事工的挑戰,如何避免基層事工變成隔靴騷癢呢?我們需要更深認識基層同胞的世界觀,才能構思有效的基層事工策略,推展合神心意的佈道與訓練,建立教會的聖工,使基層的信仰能夠真正落實在基層群體之中。

 

◎本文摘錄編輯自《基層福音事工初探──世界華人基層福音事工研討會彙報》;「基層人士的世界觀」,講員:蔡國山;頁33-43;1991年2月。